這三個中年人之中，走在最前頭的大概三十歲的樣子，梳著五五分的頭發，戴著眼鏡，留著兩片山羊胡，瞧著賊眉鼠眼，透著一股令人生厭的感覺。

走在第二位的，是個光頭，大概四十歲的模樣，生得虎背熊腰，粗腿大胳膊的，再加上黑黃的皮膚、滿臉胡須，以及左邊臉頰的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，整個人看上去充滿匪氣，瞧著就不是個善茬。

至於第三個人，也大概四十歲的樣子，普通的身高，普通的樣貌，看上去有些書生氣，但是身上穿戴手表和戒指卻不是一般的貨色。張子川覺得這人應該是個老板，至於做什麽生意，這一眼倒是瞧不出來，不過看他油光滿面的，所從事的，應該是暴利行業。

“王先生！非常感謝你的賞臉，想吃點什麽，盡管點！”山羊胡含笑說叨。

他的吐字透著一股日腔的味道，張子川一聽就知道他是個日本人。

“吃飯就算了吧，我來著是和高木先生談事生意的。”大胡子光頭扯著粗獷的嗓門，拒絕了山羊胡的邀請。

張子川一聽到“生意”二字，眉頭微微挑了起來，然後招呼著酒姬，要了兩盅清酒，以便占據席位。

被喚作高木先生的日本山羊胡聽了大胡子光頭的話，倒也不生氣，反而對大胡子光頭這方豪爽的做派大為讚賞，“王先生真是好不爽，既然如此，那我就直說了。王先生在青島市的北面占據了好幾個山頭，手上掌握著好幾條運輸要道，我大日本帝國想要向王先生借道，希望王先生可以行個方便。”

“運貨？”大胡子光頭來了興趣。

一旁的老書生，見大胡子似乎並不反感幫日本人運貨，連忙揚著嘴角，趁熱打鐵的說道：“日方箱想借王大哥的道來運一批貨。事成之後，日方會以重金酬謝王大哥！”

“不錯！”山羊胡拍拍胸脯，得意地說道：“這件事，我高木雄也可以做主。只要王先生，肯幫這個忙，我們大日本帝國肯定不會虧待王先生的。到時候，王先生可以得到五萬塊大洋！”

高木雄也一邊說著，一邊伸出五根手指，誇誇其談。

“我王友也混了這麽久，也不是沒見過大洋。區區五萬塊，就想買我的道？”大胡子光頭滿臉不屑地哼了兩聲。

張子川一聽，眉頭不禁引成一團，突然想到莫小凡提到過的土匪，臉色越發地凝重了起來。

眼下這個叫做王友也的大胡子光頭，聽著也是個土匪！

張子川往後挪了挪身子，距離這三人更近了幾分。

“王大哥！”老書生瞥了高木雄也一眼，眼界高木雄也臉色不大對勁，便立刻向身旁的土匪王友也連連勸道，“五萬大洋可不是一筆小數目！您這可是無本的買賣！”

“呸！”王友也頓時怒了，扭頭望著身旁的老書生，擡手一指，斥道：“盧金生！我手底下有一、兩千號兄弟等著我養活。沒有賺頭，那就是虧本！今個是你說有筆買賣要談，我才跟你來的這。換做別人，只給五萬大洋，我二話不說，扭頭就走！”

高木雄也瞥了盧金生一眼，瞧這架勢，也知道盧金生在王友也面前，是沒有什麽話語權的。他知道，眼前這個名叫做王友也的土匪頭子是一個狠角色，既然對方張口了，想要達成合作，給些甜頭也很正常。

“既然如此，王先生不如說說你的條件。”高木雄也收起了不悅的臉色，向王友也示意道。

王友也一聽，兩眼瞇成一線，取了酒杯，倒滿就酒水，痛快地一飲而盡，道：“高木先生爽快！我條件不高，五萬大洋，一百桿槍，外加兩萬發子彈！不二價！”他一邊說，一邊比劃著。

張子川聞言，暗自心驚了起來。

高木雄也聽到王友也的要求，臉色也是微微一遍，不過作為日方的代表人物，頗有話語權的他也不是沒見過世面，像王友也這樣獅子大開口的人，他也接觸過不少，這臉色很快就恢覆了自然，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。

“王先生！這樣，我給六萬大洋。如何？”高木雄也含笑說道。

一百桿槍，那可是價值兩萬大洋的東西，再加上兩萬發子彈，這一些都已經遠遠超過了高木雄也能夠拿捏的範圍。而且，就算是換做別人，這樣的條件也是不會得到應承的。

高木雄也選擇退一步，可王友也卻不這麽想。

“高木先生！我剛才說過了，不二價！”王友也環抱雙臂，直勾勾地盯著高木雄也，一副談不攏就散夥的樣子。

一旁的盧金生看著眼前的狀況，臉色突然變得煞白起來，心裏泛著嘀咕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要說他和王友也之間的關系，其實也沒那麽鐵。

他是個生意人，平日裏貨物往來，走的就是王友也的山頭道，所以女網友也之間的關系，顯得有些微妙，兩人既不是死黨兄弟，也不是雇主傭戶，充其量也只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。

這次是因為日方想要借道運貨，所以，盧金生才從中牽線，希望自己能在日本人的身上長點臉。可怪就怪在他太看得起，自己和王友也之間的關系了。

高木雄也沈吟了好一陣子，此刻遭遇王友也的索取，饒是見過世面，臉色也不禁微微一變。山頭土匪他見得多了，第一次見到身在別人的地方還敢這麽放肆的。

“難怪民國政府的軍隊都拿你沒辦法。”

高木雄也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，“我能開出的價，最多七萬大洋，再多的，我可做不了主。至於這槍……請恕我無能為力。”

王友也一聽，這算是被婉拒了，也不惱，只是同樣對高木雄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，道了一句：“領事館秘書長都沒辦法拍板，那就沒有辦法了。”說著起身便要離去，臨到酒館門後的時候，還回看了高木雄也一眼。

坐在一旁的張子川聽到“領事館秘書”這一稱呼，眉頭又更緊了幾分。他試探性橫過的眼不禁往後瞟了一眼，卻看到那王友也那回眸狼顧的樣子，然後快速地收了自己的目光。

盧金生見王友也起身要走，本想挽留幾句，但卻看到高木雄也不停地眨眼示意，便放棄了這一想法，順勢就把擡起來打招呼的手給縮了起來。

不一會兒，王友也走了。

高木雄也露出一臉氣憤，猛地悶了一口酒。

盧金生見高木雄也情緒不對，連忙點頭哈腰，小聲回應道：“高木先生！這事也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。我看……”

“不用了！”高木雄也擡頭看著身前這位滿身銅臭的商人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，“自然有他求我的時候，咱們走吧。”說著，他便招呼著盧金生，起身離開了福田酒館。

張子川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，倒是沒有急著走，而是找酒姬要了點清酒，繼續坐著，想聽聽還有沒有別的消息。

可這之後，就沒有別的什麽新消息了。

漸漸的，天色沈了。

夕陽沒入海平線中，明月高掛。

張子川看了看快要入秋的月亮，算了算時辰，心想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，再喝下去，怕要惹人生疑了，邊招呼著酒姬，付了酒錢，起身抖了抖坐皺了的衣褲，準備離開福田酒館。

可正當他準備拉開福田酒館的橫拉門時，門外忽然傳來幾道厚重的呵斥。

門“唰”的一下被人拉了開來。

張子川順勢看去，就看到一張並不陌生的臉，正是見過兩次的平川次郎。

此刻，平川次郎正穿著和服便裝，身後還跟著幾名軍官。

兩人短暫地看了對方一眼。

張子川面不改色，識相地往後退了半步，讓平川次郎先一步踏入福田酒館，然後才踱步走出福田酒館的大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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